概率之外

幽静的院子里，响起了平静的脚步声。
“欢迎您，姜夔先生。”他的身旁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悬浮窗，一行优美的联邦文字在空气中被书写出来：“余念先生正在等您。”
姜夔知道，所以加快了脚步。
他的脚下，海浪汹涌；他的头顶，举手摘星。
而眼前这一座恢弘的宫殿，是那个老人的行宫。计算机包揽了这里的一切工作，除了来访者，他不会见到别的人。
脚步声显得很孤独，显得有些老气。
“他知道了。”姜夔走进会客厅，老人正坐在桌子前，擦拭着一顶来自东国的凤冠。上面点缀着宝蓝色的稀有水晶，黄金做的凤翎薄如蝉翼，很难想象这是七百年前的文物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余念永远是不慌不忙，仔细地擦拭完毕后，把凤冠交予旁边的机器人，浑浊的双眼才慢慢抬起，看着几乎同样年迈的姜夔，问道：“你觉得是为什么？”
姜夔沉默不语，这个问题本就不需要他来回答。当年对孙无情进行脑研究的不是他，消除记忆的手段，也不是他来负责。
“他的记忆以量子形态在另一个维度被保留，或许我们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他的记忆。在加上，地底的‘本源’或许掌握着我们还不知道的恩赐。”会客厅里，“卡尔斯”冰冷的声音响起。
与此同时，两人之间，弹出了一个视频。上面正是孙无情下到那个无名洞穴，摔在苏尽给他准备的气垫上。
“那个书院小娃是怎么打开墓门的？”余念问道。
“我没有看到，他开门时欧盟的人正好过来。孙无情的眼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了，我没有得到足够的数据。”计算机不会隐瞒任何秘密。
“你说，这是不是也是那个书院小娃计划好的？”余念看向姜夔，苦笑道：“他算好了时间，在开门的时候放他们过来。如果不打这一架，或许黄三少还有余力破开书院吴天成布下的屏障。”
“这说不通，欧盟本身就会派人来。”姜夔不解。
“借势借力，这一直是东国擅长的地方。”余念站起身，背着双手，孙无情在地底看到的景象变成视频，时刻悬浮在余念眼前。他伸出手指，将视频慢慢倒放，东国书院每一个人，他都仔细的看了一遍：“苏不尽的儿子长大了，青女也找到了传人，书院真是人才辈出啊。嗯，鲁班吴天成，他的师父曾经参与明园明的重建工作，后来那块地成了书院总部，都是人才，都是人才啊。”
“但这一次，欧盟的行动显得很失败。”姜夔在身后，也看到了这个视频。
“哼。”余念冷哼一声，身躯微微一颤，整个大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：“圣乔治大教堂和黑塔，这么多年了，也没有培养出能独当一面的强者。反倒是多年的骄纵气，让那两个和我一样老的老家伙还以为他们能控制一切。别开玩笑了，东国拥有了所有历史，联邦霸占了所有未来，那片大陆虽然古老，但底蕴早就被他们败光了，不值一提。”
“那我们接下来……”
“对东国的战略方针不变。同时追查‘失落绿洲’成员的下落，按他们发展的形势看，我很担心联邦也有人站在他们那边。”余念说着，似乎想起了什么，转过头问道：“对了，孙无情的记忆里，有没有孙传庭的下落？”
这是余念的心结之一，他让姜夔给林卫的女儿安然进行催眠，然后套出了张依瞳的下落。他亲自在悬崖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，却没想到没有孙传庭的影子。
他到底去哪了？
“按照孙无情的视角，他离开时孙传庭还在家里。”姜夔也有些疑惑：“但是我们在他们家什么都没发现。”
“根据情报，我们找到了那个洞口。”就在这时，“卡尔斯”也给出了进一步的情报。姜夔从学院离开的时候，“卡尔斯”就接到了最新的命令。
“找到那个坑没用，我更关心的，就是孙传庭到底去了哪。”余念说道：“我们一直认为他没有恩赐，但现在看来，他隐瞒了足够多的东西。我甚至都认为，他们两夫妻结婚生子，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孙无情……”
“他们已经对无情动过手脚。”余念点头：“我们只是做一些辅助工作，提前发掘了他的潜力。只要给他时间，就肯定能超越管甚和林卫，成为联邦新的支柱。幸好，我们还把他留在了联邦。”
“但现在他找回了一点记忆……”
“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办。”余念一点点的走过大厅里随处可见的陈列柜，里面整齐的摆着许多精美的古物。
这句话刚说完，“卡尔斯”就发出了一道信号。
有人来访。
校长，林卫。
在这个府邸，就连他，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瞬移，必须要从外面走进来。
林卫知道这个老人的恩赐，知道他所代表的时光和历史，所以每一步，他都走的极为认真，甚至还有几分虔诚。
苏不尽对他说的话，透过孙无情的双眼传到了余念的耳朵里，林卫知道，却没有丝毫畏惧。
因为他对联邦，对余念，毫无二心。
但他真的很强大，很单纯，仅凭这点，余念便给了他足够的尊敬。
“林卫。”余念转身，看着那道红色的袍子刺进这个客厅，空气里便多了几分温柔的杀气：“和苏不尽谈的怎么样？”
林卫回到学院前，姜夔就已经在城堡内待命。即使孙无情认为自己已经瞒过了“朋友”，但他还是无法解释在洞穴内沉默的二十三秒，也无法解释林卫看他时，眼神中下意识的躲闪，暴露了他的内心。
对这些长辈而言，孙无情还是太年轻，太稚嫩。
所以从木伊那克回到联邦首都，再到这个地方聚集，也只过了半个小时。
半个小时，这三个人已经获得了所有自己想要的情报。
“东国开始急了。”林卫说道：“不然苏不尽不会同意那么多条款，对他们而言，明明这个世界越乱越好。”
“这怎么解释？”姜夔的脑子转的不够快。
“东国这几十年一直在暗中行动，很少把书院的力量摆在台面上。”“卡尔斯”接过了分析的职责：“但这一次，他们还是派人潜入了‘本源’所在的洞穴，而且是苏不尽亲自带队。”
“他希望和联邦谈判。”余念看着坐在沙漠之中，为林卫斟茶的模样：“越是需要谈判，意味着局势越动荡。‘卡尔斯’，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？”
“我相信你不止需要一个数字。”下一个瞬间，无数的指标蹦进了他们的视野，每一个数字无时无刻不在变动，它们呈现出五彩缤纷的颜色，但都以绿色为主：“不过好消息是，我们依旧在67.3%的领域处于优先地位。”
“但是输赢只有一种可能。”林卫提醒道。
不管怎么计算获胜的概率，但最后，只会有一种结局。
余念点点头，挥手散去了这漫天指标。
“它的血，据说拿到了？”停顿了一下，余念继续下一个话题。
“生物进化的奇迹，和您一样。”“卡尔斯”的电子音不带一丝恭维，但说的却是事实。
从洞穴内采集的几滴红色的鲜血一样的液体，经过最安全的保存，里面所蕴含的分子结构已经完全被“卡尔斯”解析完毕。
正如它所说，这种细胞，不仅能适应最恶劣的环境，更重要的是，它的分裂没有寿命的限制。
换句话说，如果镶嵌在岩石里的那个物体确实是一个生命的话，那他身上，所有的细胞，都是一个独立的，完全进化的个体。
就连一个细胞，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瑕。
“但很可惜，仅有血液，是不够的。”“卡尔斯”随后说道：“它能让现在的生物技术有所突破，但对您的身体来说，收效甚微。如果可以，我希望拿到所有的样本。”
“就这样吧。”余念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，他只是想看一眼那个洞穴，除此之外，没有更多的留恋。
他不一定能活得比那个怪物还久，但可以比天下所有人活得久。不管是欧洲的那两个老怪物，还是东国隐藏着的那股神秘人物，他都不相信能比他活得久。
活到最后的，一定是赢家。
“那……我那学生。”听到血液的分析结果，林卫便试探性地问道：“是不是有救。”
“卡尔斯”没有回答他的话，因为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，实际上，如果能采集到余念的血清，张灵秋的伤，并非是难以治愈的疾病。
“救。”余念沉默了一下，最终是点了点头：“对了，还有孙无情的事情，也交给你处理，不要留下痕迹。”
林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，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，离开了会客厅。
就在姜夔也打算离开时，余念叫住了他。
身后的机器人捧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过来，打开箱子，里面放着一支试管。
姜夔看到这支试管，嘴角下意识地牵起一道苦笑。
很多人都知道，他已经很老了，甚至可能是联邦对外，对学院，推到台前的最老的人。
不少学员因为过度使用恩赐，很早的离开人世。但姜夔的身子骨却依旧硬朗，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。
对于这个奇迹，他毫不意外。
因为这试管里的液体，他不陌生。
正如“卡尔斯”所说，从“本源”体内抽取的血液对余念的长寿没有太多的效果，但是对其它人，就不一定了。
“姜夔，联邦需要你，我也需要你。”余念拿起针管，递给同样年迈的姜夔：“这么多年，辛苦你了。”
姜夔很配合的拿起了试管，老迈的布满皱纹的手如同干枯的树皮，却依旧没有一丝颤抖。
他当着余念的面把试管里的液体打进动脉，然后离开了会客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