狩宋

一个人，是怎么样让猛兽们对他毫无敌意？
护林人可以做到这一点，是因为他们长期和它们生活在一起。但是走出了护林的范围，就需要靠实力说话。牧人们则是依靠群体的气势，还要准备手底下的牲畜和猎物有所牺牲。他们之间更加像是交换。
当一个道人从狼群身边走过，甚至停留在不远处，而狼群毫无反应。这让高继冲非常惊奇。
显德七年，渤海的猛兽，甚至动物们都没有像往年那样大规模迁徙，因为高继冲下令控制了他们的数量。但是留下来的猛兽们，可都是强壮而聪明的家伙，这个道人是如何做到的呢？
道人很显然不是一个人，金属交击的声音在森林中快速移动。吕岩突然现身，和白氏站在一起向前迎接，少有的谨慎。
“纯阳见过天师。”
张善，看起来是三十多岁，**少须，背着一个书箱，青色道袍，头上挽着髻，脚踏芒鞋，很普通的一个道人。他的父亲张秉一，世人的评价褒贬不一，因为他每次遇灾年，都拿出大量的金钱买谷救贫乏。这些金银大多数是骗来的，还有一些就是和耿先生一样是做的假的。
南唐李璟好奇人，召见张秉一，结果他拿了礼物，人却跑得找不见了。张秉一去世五六年，十几岁就外出云游的张善才返回来，继承了天师的称号。张善和父亲的高调不同，十分低调，几乎不与外人接触。
原本围坐休息，吃一些东西的高继冲连忙站起来。因为就连谭紫霄都要维护的一个人，那就不是一个简单人物。要知道谭紫霄有“金门羽客正一先生“和“洞玄天师“的称号，世上传的****，就有谭紫霄版本的。何况据说张善去过西域，高继冲送过去一副地图。
“见过天师。”
高继冲和符金定拉着小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，拱手行礼。
因为吕岩和白氏挡在前面，以及四周交战的声音，所以女卫们十分紧张。
“正一张善见过纯阳真人，白真人，王爷，王妃和小郡主。”
仍然看不出张善有什么特殊之处，因为他中规中矩。只是话音刚落，四周的交战的声音就消失了。很显然双方脱离的接触。
因为人一多，狼群就散去了，连树下的洞窟都没敢要。
这群狼保持了十多头壮年狼的样子，但是小狼很多，头狼是最后一个走的，眼中没有那种凶残，反而有一种埋怨的神情。
张善回头看了一眼退去的狼群，笑道：“看来我们是打扰它了。”
高继冲也收回了目光笑着问：“天师不怪我罔顾百姓生命？”
张善没有回答，而是看着还没有收拾的小矮桌子上的食物道：“贫道走了很多路，王爷能够施舍给我一点吃食？”
高继冲就伸手请他入座：“那就一起吃一点？我们也走了很多路。师傅师娘一起吧。”
吕岩飞身坐到了树干上，笑道：“我就不入座了。”
白氏笑着走过去，抱起了笑容，四个人围坐在了桌前。女卫们散开，不过仍然保持这围攻和警戒的态势。
廉秋过来增加了几件军粮。
“大家都留着手，没有人受伤。”他低声说了一声就退开了。
符金定用刀切了一块，放进木碗，从小炉子上提了热水，给张善泡了一碗。
这些军粮，肉食成分很高，肉也是多种肉混合压缩而成，外面包了一层锡纸。里面残渣煮熟的薏米豆类，甚至能够看见一些蔬菜。无论怎么样，泡开后的军粮，油脂都不低。
“出门在外，没有什么招待的。我们是俗人，所以少不了肉食。天师见笑了。”
张善坐下后，就好奇地看着同样好奇，用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他，却很听话地缩在白氏怀里的小容。闻言才转头笑道：“王妃大概是听了一些传言。我不好荤腥，但吃还是吃的。走得路多了，要是这也不吃，那也不吃，恐怕早就去见福生天尊去了。”
张善看着碗里的食物一笑：“山珍海味都融入其中，虽然品相差了一下，但是做军粮就算得上是奢侈了。”
“这个不好吃。”小容最近被逼着吃军粮，因为太油腻，她反抗了很长时间，已经四岁的她，被陈抟和白氏要求打好底子，现在是横向发展的小胖子。
张善用木勺吃了一口，笑道：“这世上万物，没有什么喜好不喜好的。有喜好就不是道了。真人教过你道吗？”
小容点头。最近她过得不是那么如意，因为凡是她喜欢的东西，多半是得不到的。原因就是这个道士讲的这样。
张善见小容是真的懂的，就笑着转向高继冲：“王爷，这孩子教得好。”
小容见有人帮她说话了，就有些着急地道：“这位叔叔，可是我还是觉得老天爷有喜好的。老师说我天分不好，不如哥哥，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的喜好？”
准备谦虚几句的高继冲就笑了，颇有意味地看着张善。
张善没想到一个不到四岁多一点的小女孩会问这个问题，而且还急不可耐，很显然憋在心里很久了。
“你知道和而不同吗？”张善反问。
小容点头。
“天道就是和而不同，不然就不会有万物。万物各有其所，先天自然有差异，但是走到哪一步，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走。天分好不努力，也是走不远的。”
小容点头，但是还是道：“可是老天就是不公平的。”
张善点头：“对，老天是不公平的。但是却没有喜好。要是有喜好，为什么不把人的天分都变成他喜欢的样子？”
小容就长大了嘴巴，想了很久才道：“还真是的呢。”
不过张善说这句话的时候，看着的是高继冲。
张善，是正一道的代表人物，也是家族的代表人物。天道和而不同，而渤海王很明显就是要给人一个平等的机会。张善很巧妙地接小儿之语反击了。
高继冲一笑：“天道和而不同，最关键在和，天道给了万物机会，天师所得不错，走到什么地方，要看自己的努力。和在共荣，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。可惜人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，连万物生存的机会都不给。”
高继冲转向小容：“这就好好比玩游戏，是大家开开心心一起玩，还是只有你高兴，别人都不开心地玩。那种玩得下去？那种玩不下去？”
小容皱了一下鼻子，不满高继冲的说教：“我知道的，不然小朋友都不会和我玩。”
高继冲就转头看着张善：“对啊，所以最后就是，大家一起玩，不想和大家玩的人被抛弃了。王朝更替，不外乎如此。世家衰落崩解到今天，也不外乎于此。”
张善指着小容道：“善，王爷能这么想，渤海之福也。只是她恐怕要泯然于人矣。”
高继冲伸手揉了揉小容的头发：“所以小容，这么多老师教你，你要努力。这个世界天才太多了，你也很聪明，但是讲天分还是比不过的。你只有好好学习，好好锻炼。才能走得更加远。”
小容点头：“我会很努力的。”
高继冲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，对小容，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再教她，而且和自己小时候一样，在看文件的时候，带着小容一起看。小容开始总是想玩，但是现在认识字了，就像弄清楚文件上写的是什么。
高继冲和符金定都会尽量解释一下。高继冲说得少，符金定说得多一些。但是真正讲的还是白氏和那些女卫们。
小容先天不足，但是高继冲还是给了最好的教育。如果这样，小容还走不远，那就是上天注定。你能有什么怨言？至于其它方面，是不能给的，给了就有失公平，是在害后人，还不是帮后人了。
张善很清楚高继冲讲的是什么，他自己就是从小给教育，然后稍微大一点就赶出家门，所以他同意高继冲的说法。当然这也更加合乎“道”。